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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秋思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此日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十五月圆夜,不止八月有,然而其他的三五之夜,都没有此夜交织那么多思绪。自唐宋以来,人们认为“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

为什么此夜“月色倍明”?这或许与时令节候有些关联。中秋前后,大多数地方适逢朗朗清秋,天气通透,所以夜晚观月,月色更加皎洁明亮,“寻常三五夕,不是不婵娟。及到中秋半,还胜别夜圆”“万里此情同皎洁,一年今日最分明”,这八月十五的夜晚看来注定是会有很多不同的。

“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如此美好夜晚,如此时光,怎能虚度!无论何等人家,邀月玩赏、竟夕欢歌。人们不断地传承沉淀,逐渐演化成为中秋节很多习俗,吃月饼、尝新酒、赏桂花、放河灯、猜灯谜等都已成为了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荆楚岁时记》中记载的“八月以锦彩为眼明囊”和周作人文章中的“凉水一碗,妇孺拜毕,以指蘸水涂目,祝曰眼目清凉”行为十分相似,不知现在的江南还有没有这样的节俗。月如秋夜之明眸,善睐人世,人们希冀眼明的愿望是否与天上的月色皎洁有关?《东京梦华录》中有“是时螯蟹新出”的记载,想必那时的人们有持螯赏月之风;如今每至中秋,品蟹之风盛行,南方的淡水蟹和家乡的莱州湾梭子蟹,均膏肥黄满,正是大饱口福的时机。前几天去超市,还看到货架上挂着各种小巧的纸制玩具灯笼售卖;曾经的中秋佳节,大家提灯游赏,水边放灯,行这古已有之的风俗,在现代社会想必也能给孩子们的中秋节留下了一段欢歌笑语。

充实这中秋美好夜晚的,最多的还是举杯邀月、家宴团圆。既然要举杯邀月或行家宴,就不会少了节令食品。大凡重要节日,必有与之相关的食物。“民以食为天”,遇到节日更是如此,吃到嘴里才算与自然有了交流,才算名正言顺地过了这个节日。周作人在《中秋的月亮》里说,对于一般人家,估计中秋节的风俗中,吃月饼的重要性是高于赏月的。这也似乎更能说明,节日和普通民众的距离就是民众和自然的距离。不同的节日,有不同食物与之搭配,这大概是与时间极大的关联。春播秋收,不同季节土地上有不同产出,于是人们在过节的时候将土地上的出产转化成餐桌上各种诱人食物,在物质并不怎么丰产的时代尤为重视,久而久之就转变成了所谓节令食品。清明的糕点、端午的粽子、七夕的巧饼……中秋节,南北皆有月饼。

这圆圆的一枚面饼,色泽金黄,外皮酥松香软,里料甜蜜可口,品尝时宛若将一枚明亮中秋月纳入口中,有些地方还会搭配以香茶新酒。中秋月饼,成为很多人童年难忘的时令食品。

说到月饼的口味,现在超市里琳琅满目,摆放月饼的货架比端午节的粽子更多,但每年都会在堆垛成小山一样的月饼中去寻找一种难忘的口味——香甜五仁。对食物最初的贪恋交织的是难以割舍的地域回味或者个体归属的情怀。现在的五仁月饼流派纷繁,做法精致巧妙。传统五仁月饼,果仁的颗粒感,被桔皮糖渍的甜红绿丝缠绕着,馅料里好像包裹着大半年来老百姓希冀的风调雨顺,这成为了永不能忘的中秋记忆。至于后来的莲蓉、蛋黄、火腿、豆沙等都不及这种最初的口感。

古书上关于月饼的专门记载并不多,月饼什么时候出现在中秋的食谱中不得而知。人们将对自然的体验转化成为一种符号来表示情感的升华。五谷丰登则乞求来年风调雨顺,这一枚小小圆圆的面饼寄托了对自然的崇敬礼赞和美好生活的憧憬。有一年国庆假期去平遥,古城人家会在自家门口自制月饼。以调制好的面糊在门口现场烤制,淡黄色的圆饼,味道一般,但应景中秋佳节,恰逢国庆假期,生意不错。又有一年临近中秋的时候在越南胡志明市旅游,也在街头碰到过大量的月饼摊铺,还有各种造型的玩具灯笼。月饼的红色包装看起来简单质朴,馅料口感,多是闽粤潮汕风格。飘洋渡海的中国人将故土食物带至异国他乡,以此寄托着思乡情怀。

年的秋天,诗人徐志摩欧游回国船上,适逢中秋夜,一番秋意,零落萧疏,徐志摩以自然触动思绪,形诸文字:“月色就是秋思的泉源……是悲哀幽骚悱怨沉郁的象征,是季候运转的伟剧中最神秘亦最自然的一幕,诗艺界最凄凉亦最微妙的一个消息。”他念想到童年往事中默祷月儿开花、月华满天的期待,感慨“我的纯洁的童心,如今哪里去了!”《印度洋上的秋思》里抒写过的中秋之思细腻微妙,诗人说它是有如“弱婴儿一样的愁”。

“三五夜中新月色,一千里外故人心”,故土情怀,漂泊在外的人体会是最深的。历来经典的中秋诗词文章中,佳节邀月,对影孤独。中秋恰逢一年大半,古时候的人或羁放在外,或求取功名未成,或在外辛苦奔驰,遇借佳节诉说心中酸苦。飘零在外,秋天之思,在心头之上就成了一点点的愁。“八月更漏长,愁人起常早。……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是时兄弟正南北,黄叶满阶来去风”。相思怀念无论古今,中秋诗文,离乡之苦、兄弟相思、友人挂念、衷肠绵绵总是倾吐不完,诉说不尽,是心中那点愁思。

还要说说吃蟹的习俗。以前吃过的螃蟹都是海蟹,是莱州湾的特产,中秋前后的莱州梭子蟹个大肥美,鲜美异常,这样的梭子蟹要清蒸才能尽味。另有一种吃蟹的方法,是挑选个体较小的海蟹品种,在清水中加入海盐、花椒、葱叶、八角等熬煮一锅,开锅后放凉然后放入挑选好的螃蟹,密封静置,三日开封,打开蟹壳,吮吸其中蟹黄,难以把持,就着美味能吃完两个大馒头。这种腌蟹便于储存,如今快递方便,还可以长途跋涉,真可解思乡之苦。

曾经的同学少年,读书时努力想着远方,如今远离自己的家乡,为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他们一面在城市里努力工作,落脚扎根;一面又在感慨时光流逝,每逢佳节倍生思乡之苦。这种思念,是当年窗外向晚初升的十五圆月,掩映在疏疏落落还未脱尽叶片的毛白杨树背后,在地面上洒下一些细细碎碎的月光。

月亮升起来了,圆满中天。小小院落中,溶溶月色,葡萄藤架下,摆一个方桌,泡一壶花茶,几块月饼,一盘清蒸的大蟹。门外的枝架上,曾经结挂着不少夏日里的清脆蔬果,今夜的月色应该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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