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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故事六来龙去脉99

我的母亲。

中师毕业的母亲。

母亲十四五岁,在青岛市立女中读书期间,于教学楼前的合影。中间戴眼镜的老师与右边女老师后面中间那位,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最后生病之前,我给她在青岛海滨拍的照片。

看官,我对母亲,一往情深。

母亲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只要她干活累了,才能够有空闲下来。这个时候,她就喜欢看她的照片。我看过母亲的很多照片,多数是在姥姥家看的。有母亲小时候的,几岁时的照片,还有母亲上小学、中学时的照片。可是,等到母亲结了婚之后,却很少有照片。

母亲最喜欢的一张“证件照”,就贴在她的教师证上。同时,我也很喜欢她的这张照片,感觉母亲似乎天生就是一位教师,对人和蔼可亲。

在这张照片上,母亲身穿一件驼色薄呢子外套,领口上还围着那条花色毛围巾。这件驼色外套,是她最喜欢的,穿了一辈子。母亲每次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熨烫平整,把上面粘着的头发和碎纸屑都一点点捡下来,从来没有一丝马虎。

母亲常说,当教师,就得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光心里有就行了。而是要体现在穿衣戴帽上,体现在走坐站一举一动的行动上。学生们叫你一声老师,这不仅仅是尊重,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向你学习。他们每天都在观察你、打量你,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合格的老师。

母亲还说,她的学校里,曾经有位姓傅的教导主任,戴金丝眼镜,头梳得油光铮亮,制服的风系扣永远扣着,裤线熨得像刀刃一样,皮鞋乌黑,一尘不染。她说,那才是一个完美的教师形象。只可惜这位老主任早早退休了。母亲说:“你在三四岁的时候,也经常见他,他还抱过你呢!”

叫母亲这么一说,我也记起了这位傅主任,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总感觉他像旧时代上海滩大公司的老板,不像是一个教师,起码不像是母亲这样的朴素的教师。有一次我把这种印象告诉了母亲,她开心地笑了。她说:“他原来是旧时代的教师,不是教小学的,所以身上还带着旧时代的那种风度。”

母亲的老家是山东掖县,现在叫莱州,属烟台代管。母亲姓宿,叫宿美凤,年生于青岛四方发电所。听姥姥说,四方发电所当时就有职工医疗站,母亲就是在医疗站出生的。这个四方发电所,就是今天人们说的青岛发电厂。

我的姥爷宿守臣,19岁就在这里学徒,后来成了四方发电所的锅炉工程师。

姥爷青年时代在青岛非常有名,行话叫武靶子,会飞檐走壁,跌打滚翻,也是一代武林高手,曾被誉为琴岗“八大金刚”之一。母亲说,我的个性就非常像我的姥爷,喜欢独立思考,不喜欢跟别人一样。

年9月1日青岛特别市代市长吴思豫在陵县路成立青岛国术馆的时候,姥爷一度曾被聘为国术馆的教习,主管着四方地区的许多个拳房。母亲说,当时你的姥爷在四方、水清沟这一带,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都怕他。他敢于主持正义。不管是双方打仗斗殴,黑吃黑,只要他一出现,事就全压下了。

母亲还帮着姥爷在四方北岭削平了一座不到一亩地的小山头,作为武术训练场。在这里,姥爷是白天烧锅炉,晚上设帐授徒。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大约是年以前,母亲还带着我去那个训练场捉蚂蚱、掐茄子、摘葫芦。记得我在这里玩时候,早已不当武术训练场了,已经开辟成了菜地,成了一个周围围着栅栏和树木的菜园子。

那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正是国家三年暂时困难时期。人们都吃不饱,尤其是没有菜吃。姥爷的菜园子就成了四邻八舍“偷摘蔬菜”的宝地。听母亲说,一开始,你姥爷还看着不让人去摘。后来,看看大家都饿得不行了,也就将蔬菜连根拔了,到吃不上饭的人家去送。不到一亩地的菜园子,本来就种的不多。再加上自己家里吃,别人“偷”,还能剩多少东西?所以用不了几天就送光了。

为此,我姥爷就多了几个干儿子。母亲说,那个时候,四方电厂宿舍附近的人都快饿死了,你和你小舅不是还到北山上去撸槐树叶子了吗?人家能够有口饭吃,叫你姥爷一声干爹,这可是真心的,没有半句假话!唉,那个时代确实是这样。我也经常饿得眼睁睁地盼着吃饭的点儿。当时,总感觉每一天都特别长,特别难熬。

听母亲说,我姥爷早年的公开身份是中国国民党党员。当时,姥爷在四方发电所当锅炉工程师,锅炉房是个发电的要害部门,不入国民党是不行的。但姥爷又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是赖可可线上的。年春天,青岛快要解放的时候,姥爷就去想办法动员厂长徐一贯护电护厂,防止国民党在向台湾逃跑时炸毁发电厂。谁知青岛一解放,徐一贯也是中共地下工作人员,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但当时谁都不敢暴露自己,因为不了解对方的身份。为了保卫电厂,姥爷原来是有功之臣。

就这样,青岛解放后,姥爷就成了青岛市第一届工人代表和发电厂的劳动模范。他的事迹也经常刊登在当时的《青岛日报》和电台上。有时,还有图片和专访。还记得我进报社的时候,认识一位老主编,他的名字叫陶品金。因为他年曾经采访过我的姥爷,所以我对他提起这些往事,几十年了,他还记忆犹新。他说:“我当时也是刚进青岛日报社不久。一听说要去采访发电厂锅炉革新能手宿守臣,我都非常激动。你姥爷太有名了。当时的报纸经常有关于他的消息。如‘宿守臣又改造锅炉了,青岛发电厂的发电量又提高了!’你想想,青岛刚刚解放,是多么缺电啊。电量一增加,又会有多少个新项目上马。”当我听到陶品金如此描述我姥爷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别说是什么滋味了,乐坏了。

大约在我10岁的时候,我就常常拿着母亲的教师证,到青岛市教育局,或市南区教育局去给母亲领教师用的《教学参考》或辅导教材。母亲在我的眼里,就好像是一座知识库。她不是什么都懂,有她懂的,也有她不懂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实实在在地把实情告诉你,让你心里有底。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诚实之人。

有一张母亲十四岁时候的照片,是母亲至今留下的她最早的一张照片。那是年的夏天,她正在青岛市立女中读书,整天穿着学生的“大褂装”。母亲一直是班里的优等生,甚为老师的喜爱。母亲日语、英语都会一些,琴棋书画、唱歌、体育都很好。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就是这个夏天,她们要欢送一位教师外出讲学,师生们集体照了这张像。

母亲回忆说:“当时在学校里照完了集体像。我们又都去了中山公园,在公园里又唱歌又跳舞,还猜谜语,玩得特别开心。”

就是那个时候,母亲民喜欢读王度庐的小说。她说,王度庐个子不高,清瘦瘦的,说话也细声慢气的,全然没有他在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种英武之气。那时,日本人还没有投降,青岛朝城路小学还曾经是青岛女中的辅导培训学校。每年暑假,这所学校都要举行假期的辅导和培训,主要是面对着女中的学生和社会人员进行的“社会课堂”。所以,一到暑假,天又热,这所学校又处在海边,去听课的人就特别多。

一次,学校请了正在《大青岛报》上连载武侠小说的王度庐去讲课。报上一登消息,去的人就挤满屋子。母亲还记得,王度庐那天讲的是“中国地理和南北风俗的差异”,课到是没有什么新奇,挺幽默的,常常逗得大家笑个不停。但是,人们更关心的是看看王度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大家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所以,一下课,许多人就围着王度庐不停地问这问那,都在关心着他书中人物的命运。

王度庐说:“小说中人物的经历和命运,是原来设计好的,不能随便改变。如果改变了,故事就讲不下去了,也就没趣了。”有一句话,母亲记得最清楚。王度庐说:“不管是什么小说,书中总得有个坏人。没有坏人,就成不了小说。”母亲说,他说的真对。你看看我们的身边,不管是哪个群体,哪个社区、街道,不是都有坏人吗?在这个社会上,坏人是断不了种的。是啊,母亲的话,在我的幼小心灵里得到了一个答案。这就是,不管是什么人,将来的人生之路,一定不会是平平坦坦的。只要有坏人在,这个世界就不会太平。

在母亲上学期间,有几件小事是她一直忘不了的。

母亲当时住在四方北岭,学校在前海海边。母亲是家里的长女,又是老大,为了给家里省钱,她上学总是步行去步行回,很少坐公交车。所以,一双线袜子穿不几个月就破碎了。有一年的暑假,姥姥对她说:“你三婶叫你去给她收拾收拾家,在湖南路上,正好离着你学校也不远。她说你勤快,干活麻利,正好趁着放假去帮把手吧。”才十五六岁的母亲,就欣然答应了。

母亲的三婶,是我三姥爷的小老婆,我叫她三姥娘,人长得小巧玲珑,能说会道,还白净漂亮。她比我母亲也就大个十几岁,直到六七十岁也是干净利索,一表人才。

我的姥爷,弟兄三个,姥爷排行老二。他的弟弟,就是我的三姥爷。三姥爷是个生意人,为人很善良,说话慢声细语,总怕吓着别人。那个时候,三姥爷年轻时候是一家糕点厂的老板,出入穿戴很体面,生意做得很红火。

母亲说,一到三婶家,发现我三姥娘给她安排的活很多。又要拆洗冬天的被褥,又要熨烫床单和各种毛料衣服,又要把他们全家里里外外都擦洗一遍,如果不抓紧干,恐怕一个暑假也干不完。

母亲说,她真的干了整整一个夏天,像一个小保姆一样,累得浑身生疼,像散了架子一样。终于,在临近女中开学的时候,这一大堆的家务活总算是干完了。三姥娘高兴得合不上嘴。她对母亲说:“为了奖励你干了一个夏天的活儿,就送你三双高级日本袜子吧,开学好穿,到了学校,也好给同学们展扬一下。”母亲千恩万谢,从三姥娘手里接过一个花色精制的小纸包,心里就别说有多么高兴了。临出门的时候,三姥娘还特意嘱咐说:“路上别打开,好好拿着,等回到家里再看。”

母亲说,她那时也就是太小了,不懂得大人的规矩。出于好奇心,从湖南路一拐弯,刚刚走到大学路上,就偷偷打开了那个漂亮而耀眼的小纸包。对着阳光,母亲一看,里面果真包了三双提花袜子,确实很精制很好看,是正宗的日本货。两双是呢龙袜,一双是当时市面上很难见到的锦纶袜,当时心里美极了。可是,当母亲仔细查看这三双袜子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三双袜子都是三姥娘穿旧的袜子。并且每双的大拇指处,都破了一个大洞。说到这儿,母亲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她说,我当时气都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抓起这三双袜,就扔到了大学路边上的一个垃圾箱里了。

母亲回忆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很平静。她说:“就没有这样对待一个诚实的孩子的。你再有钱,也不能这样侮辱一个把心都掏给你的孩子。”

我听了母亲的讲述之后,打心里崇敬母亲当年作为一个学生的气节。母亲就是用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小事,一次次地教育了我。她让我懂得了人活着,就不能向邪恶低头,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要活得像个人样。

后来回到家里,母亲把这件事给我的姥姥说了。姥姥说:“你做得对,咱们家也不缺钱。等找个礼拜天,我和你一起到街里去,买几双日本袜子。”

姥姥这话说得也真对。在我的记忆中,姥姥家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富裕之家。

就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吧,那是我记忆最为清晰的年代。姥姥家住在四方北岭的电厂宿舍,就是现在青岛第十七中学对面的小山坡上。那里有一座苏式小楼,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单元楼。大概是三层楼吧,每层两户,一共可以住六户人家,姥姥家就住在第三层上楼右手的第一户。一进门,是一个大长走廊。往里走右侧是厕所,再往里走是一个大厨房。如果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左右有两个门,右面有一大间,约20几平方,左面的那个房间更大,更宽敞。就是这样一个大套房,在那个时代,可以说是别人家不可想像的。所以,这楼被称之为“捷克楼”,也叫“专家楼”。

那么,为什么叫“捷克楼”呢?原来,大约在年左右,青岛发电厂要上新的大型发电机组,华东电网决定聘请苏联专家来青进行调试。你想,苏联专家来,一定要有地方住。所以青岛发电厂就先期给他们盖了这座楼。据说,这座楼的图纸还是采用了苏式设计。所以每层的尺度都很大,门窗也很高。接下来,事不凑巧,人算不如天算。在那个时候,中苏的关系就开始发生了某种细微的裂痕,可是青岛方面当时却并不知道。楼虽然建好了,可这几位苏联专家,我们一等二等,就是十等八等,最终也没有来。据说,最后中方万般无奈,不得不请了捷克斯洛伐克的专家。

捷克专家来了之后,当然就住进了这座楼。有趣的是,有一位捷克青年专家,还随行李从欧洲为自己空运了一辆自行车来,一时传为佳话。原来,这位捷克青年专家是一个优秀的自行车运动员,调试完发电机组之后,他还要赶去参加当年的奥运会。所以,他在青岛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要进行自行车训练。长话短说,当时我姥爷就是陪同这些外国专家调试的中国专家之一。

大约他们在青岛待了有几个月吧。发电机组调试成功之后,临行前,这位捷克青年专家为了表达对我姥爷的敬意,就把这辆当时欧洲最新型的自行车送给了我姥爷。后来我姥爷也住进了“捷克楼”。

所以说那个时候,姥姥家不仅有自行车,还有非常高级的坐式电唱机。唱片都是一盒一盒的,有许多苏联唱片,还有上百张中国唱片。还记得我当时最喜欢听的几张唱片是《南方的岸上》,外国的轻音乐,里面有钢琴、手风琴和铜铃等伴奏、《小姑贤》、《初春》(这是朗诵)、《九九歌》(也是朗诵)、侯宝林的相声《戏剧与方言》,还有周旋、马国光、马玉涛等等影人和歌唱家的唱片。

姥姥家,就是我童年的乐园。墙上挂着一杆汽枪,没事可以和小舅一起到四方山上去打鸟。走廊里摆着我姥爷习武的兵器,如刀枪剑戟棍等等。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姥爷的三样东西。一个是关公大刀,一个是九节鞭,一个是梢子棍。因为这三样东西,别的习武人家多数都没有,或者是不够专业,重量不够。就说姥爷的九节鞭吧,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拿都拿不起来。每一节,都是六棱钢柱,沉甸甸的。记得有一天晚上,吃过饭后,姥爷就拉着我的三舅和小舅到东山上去学拳。我当然也和尾巴似的在后面跟着。姥爷教给他们的拳种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叫“四路奔打”,练上一趟下来步法快、身法变换也很快,两个舅舅都累得大汗淋漓。

后来,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吧,我曾就此拳种还请教过青岛的国术名家周永福先生。他说,这种拳现在没人练了,原因是中心开花,四方全打,还要全速“奔打”,没有过硬的体力是不行的。这叫做眼观六路,奔打四路。周永福先生确实是拳篓子,没有他不懂的。小时候,我跟姥爷也学过几段拳,当然只是一开始的初级,如站桩、潭腿和简单的擒拿。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在一边看我练,默不作声。

几十年后的一天晚上,我母亲说,你知道你姥爷还跟毛主席的武术老师“千斤王”王子平学过拳吗?那个时候,王子平和济南镇守使马良都在青岛教拳,他们是在推行新武术。有时王子平还到广州路3号电业局来。他来的时候,都是晚上,身边跟了一大帮人,你姥爷就在其中。母亲说,在她小的时候,还见过我姥爷与王子平一起练武照的大照片,只是后来文化大革命搬家时,不知弄到哪里去了。

有一张我和父母年春节时候,在青岛天真照相馆照的全家福。至今,这张12吋的大照片还挂在我们家里。我非常珍惜这张照片,因为这是我和母亲的第一次“正式照片”,当时我才刚满周岁。还记得我当时戴的兜兜是天蓝色的,胸前是手工绣的红五星。最让我不能忘记的是照相前要到理发馆里去剪头,我哭着死活不让剪额前的长头发。理发师看我哭成这样,也拿我没办法。母亲最后说:“别剪了,就这样吧。”结果,等照完像,相片洗出来一看,还行。母亲一直对这张照片非常满意。

母亲最后的学历是“中师毕业”,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即青岛教师师范学校毕业。那时,她还保存着一枚青岛师范的校徽。有时拿出来,我还帮她擦拭过,还戴在胸前给她看。

由于她身后还有4个弟弟和4个妹妹,她是长女主家,所以就没有再考大学。但母亲后来自修了大学的学业。如果她让给你说起中国古代的事情,她要比一般的老师都专业。但母亲从不当面评论人家,不管人家说什么,她总是一笑了之。母亲常常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学问才是自己的。学问是一个人一生的指路明灯。现在,我对于母亲的话,真正理解了。

母亲说,中师毕业后,她还挺壮的,就去了青岛发电厂子弟小学教书。曾经荣获青岛发电厂职工运动会手榴弹第二名。她的一个同事曾经当着我的面风趣地说:“你妈妈可会扔手榴弹了,前两次都扔得特别远,可惜都出界了。第三次扔在界内,就得了第二名。”母亲补充说,她就读青岛女中的时候,就会扔手榴弹。当时学校里经常军训,所以每个学生都会军事训练那一套。扔手榴弹是最基本的运动,还有急行军、射击等等。

在年夏天,她正好26岁的时候,母亲结婚了。她说,她终于不用再给一大家人做饭、洗衣、缝被了。她开始了新的生活,这是她真正人生的开始。

母亲一开始在四方发电厂子弟小学当教师。后来,去了四方小学。四方小学,是母亲最喜欢的学校。她经常利用暑假,组织附近居民学习文化课。到了春天,她还常常带领学生们去中山公园看樱花,写作文。母亲说,中山公园的樱花,特别美,花形也很特别,中国别的地方都没有。不过,母亲还说,青岛中山公园的樱花都不是日本人栽的,是上个世纪初德国占领青岛时种下的。后来,日本人也在这里种过樱花,但不多,不能都叫它们“东洋樱”。

母亲后来在青岛濮县路小学当教师,主要教高年级毕业班,一直到年最后病退。母亲多才多艺,画画得好,书法也写得好。

记得是个暑假的一天。母亲一大早嘱咐我说,等你睡醒了之后,就去学校帮她翻一翻晒在操场上的被褥。我说好。可是,当我醒来之后,刚一出大门,就听到有清脆的钢琴的声音,而且那琴声特别优美,旋律很动听。于是,我就寻着声音去找那个弹琴的人。等到进了学校,又找到发出声音教室一看,原来是我的母亲在弹琴。这叫我吃惊不小。

我问,你还会弹琴?母亲说,旧时代的老师,会弹琴并不是新鲜事。现在的青年教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多数不会。是啊,母亲不但会弹琴,还会吹口琴。她曾经在西镇的云南路商店里花5分钱给我买了一把7孔小木口琴,她躺在凉席上,给我吹了好几首曲子。现在想来,她吹得真美。让我想到这个世界是那么快乐、富足和美丽。

母亲与同事们相处,非常融洽。大概是年左右,我借了一架海鸥相机,要给母亲在中山公园照相。

母亲说:“好。那就给我和同事们也照一下吧。我让她们也跟我一起去。”

于是,母亲就请了她的同事,在中山公园的儿童乐园亭子下,我给她们照了几张像“野像”。还记得在这张照片正中,织毛衣的、抬着头的,就是我的母亲。左面站立的,名叫吕维珍老师。她当时还领着她的小外孙女。吕老师与我关系很好,后来知道她还是我的好朋友、著名学者王晓强先生的小姨。从这里说,我与王晓强先生还是世交。

大概是年左右,我们住的汶上路号大院,要大修房子。母亲就向学校暂借了两间房子,住在学校的西南角,是两间小平房。在这里,我们家住得很惬意,母亲也很舒心。我知道歌唱家李谷一的名字,还是这时候母亲告诉我的。

有一天上午,母亲对我说,李谷一的歌声最为甜美,你如果有空,今天中午12点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每周一歌》的时候,就能够听到她的演唱。

这天中午,李谷一演唱的是《洁白的羽毛寄深情》。我一听,心都要化了,真的,确实好听。这首歌是凯传作词,施光南作曲。这首歌是专门为第三届亚洲羽毛球邀请赛创作的,真是好听极了。

母亲还评价说,在当时的中国作曲家当中,有三位最有特色的作曲家,他们是雷振邦、李劫夫和施光南。他们三位作的曲子,一听就和别人不一样,都有自己独到的东西。

我当时在青岛盐化厂当工人,上三班。听母亲这么一说,不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每周一歌》要听,就连其他的文化节目也不放过。还记得每天下午4点半的时候,收音机里还有一个讲述古文的节目。只要是有空,能碰上,我也仔细听一听。我当时想,反正也得学习,能在收音机里听一听,也是一种学习的好方法。

至今,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收音机里讲述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的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那是由著名诗人臧克家撰稿。确确实实,播音员讲得好,臧克家写得也好。

母亲说,臧克家年轻时候就在国立青岛大学上过学,他是闻一多的学生。现在的山东海洋学院里,还有一座楼,就是当年闻一多先生住的,青岛人都叫它“一多楼”。我当时听了,感觉很神奇,一定要找时间去亲眼看看这座楼。

母亲说,你要去,就得礼拜天去。平时人家学生都上课,不要影响人家学生上课。

好。找了个礼拜天,我还真的去了。进校门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大爷问我:“来干什么?”

我说:“想要看一看‘一多楼’。”

他惊奇道:“一座老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好,你愿意看,我就带你去看一看。”于是,我在他的带领下,专门去看了看这座小楼。站在小楼下,这位老大爷还给我讲起了关于闻一多的一些往事。比如,闻一多当时有两个得意门生,叫做“闻门二家”。一个就是臧克家,别一个是陈梦家。他的这两个学生后来都成了中国文化界的名人,学业有成。

老大爷还说:“闻一多有个毛病,就是生活杂乱,不修边幅。整天家挠骚着头,也不洗。脚上穿着一双丈人鞋,脏兮兮的,上楼下楼总是拖拉着。难道旧文人都是这个熊样?嘿嘿。”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当时我想,我要是有闻一多这么个老师,该有多好啊!为什么现在的青岛,就没有这样的人呢?

后来,我又在收音机里听过宋代周密的文章《观潮》,是写钱塘江大潮的事情。我当时虽然早已能背诵这篇文章,但理解不深。自从听了收音机上的讲解,使我更喜欢古文了。

大概是这一年的夏天,母亲对我说,你喜欢古文,《史记》和《聊斋》是必读的书。只要你能够读懂这两部书,别的古文,读起来就比较容易了。

于是,我就开始读这两部书。是母亲从学校图书室里给我借的。母亲不让看有注解的书。她说,你先读,读不懂没关系,能读懂多少算多少。多读几遍之后,有问题,再去查。这是中国古人的读书方法。还有,多向有学问的人请教,多拜老师。多拜老师,才能进步快,懂得多。母亲的这些话,对我后来研究古文,研究历史,影响非常之大。

大约到了年,母亲的身体开始不太好了,心脏病加重了。我就想,应该多听听母亲讲述一些她过去的事情。还有,要带着母亲出去走走,多给她照几张照片,多留下一些纪念。

有一天,我借了一架相机,带着母亲和我们全家,到前海、栈桥、鲁迅公园和汇泉一带照了几张照片。

那是个冬天的礼拜天,天很冷,风也很大,天也阴得厉害。母亲一路走得很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但母亲这一天,却很开心。

当我们来到水族馆海豹池看海豹的时候,母亲还说:“在解放前,我就来看过海豹。水族馆最美丽的地方,就是这里有大片大片的红礁海岸。这些红礁石,在解放前的旧小说和老电影中,经常都会提及。”

我的母亲是年8月7日去世的,终年50岁。还记得她去世的那一年,从春天的四五月份开始,天就特别闷热,人特别难熬。到了六七月份,青岛的雨季来了,又热又潮,还三天两头下雨。母亲终于在这一年,实在在病床上熬不住了,竟然真的离开了这个让她多有牵挂的世界,她真的不愿意走。

所以,每逢清明时节,或过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她老人家,从事教学一生,也教会了我如何学习,如何交朋友,如何做事,如何做人。我非常敬重我的母亲。她说的话,我会永远照着去做的。今年,又快到春节了,我已是花甲之年。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在今天这样一个充满思念的日子里,我写下了对于母亲的无限怀念!(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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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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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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